对战“垃圾围城”
汪剑超最早是微软中国的一名工程师,第一次去美国总部出差时,在员工餐厅吃完饭,他发现,不仅要自己丢垃圾,而且要分类,厨余、餐盒、纸巾这些垃圾是要分开放的。“连丢垃圾这么一件小事都如此细致,给了我极大的震撼,也感受到国内外居住环境差异这么大是有原因的。”
2010年,摄影师王久良拍摄的纪录片《垃圾围城》一经公开,即引发社会极大震动,“原来我们的生存环境已经如此恶劣。”汪剑超感喟。此时,他在微软的工作并不顺意。2005年从中国科学软件研究所毕业后进入微软中国,他曾雄心满满,“一心想改变世界,改变亿万人的生活。”但渐渐地他发现,在大公司里,一个微小的创新点子从生发到实现,路径极长,个人能力有限。
一个机会,他得知成都的一个朋友创立了绿色地球环保科技公司,以解决城市生活垃圾分类为主旨。“城市生活垃圾是每个城市在发展过程中都绕不过去的坎。”汪剑超说,尤其在中国,人口数量庞大,垃圾处理能力远落后于垃圾的增速,超过三分之二的城市都面临垃圾围城的困境。
绿色地球的运作模式令他一振。“用商业的方式,做这样一件公益性质的事,真正去解决社会现实问题,这是我们一致的理念。”他说:“在我看来,在这个时代,真正能够有效影响社会,而且能够持续性改变社会,应该是以商业这种方式。”
2011年,汪剑超辞去工作来到成都,全身心投入“绿色地球”。
在微软的几年时间里,从程序员到产品经理,让汪剑超积淀了丰富的运营管理经验,“从最初的信息收集,到规划,到产品研发整个过程,时间、资源、人力的管理方方面面都需要技巧。所以微软教会我怎样更规范地去做一件事。”
一改以往在Excel人工录入用户信息的低效方式,汪剑超为“绿色地球”量身定制了一套企业信息系统,使得工作效率倍增。微信出现后,“绿色地球”又开通了公众服务号,宣传垃圾分类知识,同时为会员提供积分查询等服务。
这一年,政府试点垃圾分类,成都市锦江区政府主动找到“绿色地球”,投入400万元购买其为期3年的服务。以往,政府对于垃圾分类也做了很多努力,在社区挂横幅、进行宣传教育活动、换垃圾桶等等,但实际效果并不明显,“前面居民分了类,后面一辆垃圾车一股脑全拉走,最后也没达到垃圾减量和资源化的目的,政府花了钱还挨了骂。”汪剑超解释,这次购买服务是政府调动社会力量参与公共治理的表现。
垃圾分类回收是一项系统性工程,“绿色地球”在其中实际上担任一个中间环节,从“入”和“出”两方面着手,打通小区、垃圾二次分拣、垃圾回收及资源化、商家在内的全部链条。
“垃圾分类企业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成本控制问题。”四川省住房城乡建设厅厅长何建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很多垃圾分类企业都是在政府补贴的前提下运作的,一旦失去这项资金来源,往往会因入不敷出而难以为继,“破解的最佳途径就是通过规模经营降低成本。”
政府资金的注入,让“绿色地球”有能力负担更多的礼品采购、人工成本、场地费用及设备费用,用户规模迅速扩大,至2015年底,已有13.6万户用户群体。
有了长期稳定的用户之后,公司回收的垃圾越来越多。之前由于规模较小,分类出来的垃圾没有市场,形成规模后,“绿色地球”在终端和厂商就能形成比较紧密的合作,实现自负盈亏的良性运转。
“但是如果想继续扩大规模,还是需要政府的帮助和市场力量的投入。”汪剑超坦陈,“如今我们已经证实这是一件值得投入的事情。”
“这么多年了,垃圾处理方式还是很原始”
垃圾分类的目的是帮助垃圾减量化、资源化、无害化。汪剑超认为,中国目前城市生活垃圾问题愈积愈重,在于垃圾分类处理“终端”存在着更大的问题。
“很多时候不是居民不愿意分类,而是没有一个良好的回收处理机制。”汪剑超说,在日本,垃圾能够做到分出十几二十类,因为其后端处理能力非常强大,每一类细分都有专门的厂家做出相应的产品,有一个庞大的再生资源产业。
曾经,有国外某著名日用品生产商为了履行企业环保责任,计划未来几年里包装原料有30%甚至更多再生塑料,但是到成都考察后,他们发现很难找到能够达到这一质量要求的供应商。“本来是好好的瓶子,由于处理技术落后杂质分离不出来,只能经过熔炼重新生产出像垃圾袋这样更低级的产品。”汪剑超说。
他很无奈,“我们身处这个行业,就会看到大家在生产技术上的投入其实很少。这么多年了,(垃圾)技术处理的方式还是很原始,这个过程本身就产生了极大的浪费。”
缺乏行业引导和技术规范的结果,导致安全问题凸显,“毒跑道事件”即为一例。舆论多批评厂家黑心,用废弃轮胎做跑道,而在汪剑超看来,国外对轮胎和废气工业原料的再利用技术很成熟,在中国,这个行业则缺乏引导和监管,“这些厂家他没有动力投入更多在技术开发上,提高产品质量。这是最根本的问题。”
“绿色地球”作为垃圾分类处理的中间环节,在得到更多的再生资源后,再将其出售给处理商。“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影响、引导我们的合作伙伴提升,”汪剑超说,“但是这个是整个行业的问题,需要政府更多去关注。”
他认为,政府需要厘清自己的角色和定位,对企业建立一套严格的奖惩监督机制,“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公益生产力
这些年来,很多时候“绿色地球”是自己跟自己比。
“我们在执行的时候,因为理念比较新,没有可以参照学习的榜样,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一直是在尝试、在思考,”汪剑超说,“难免会有一些事情没想清楚就去做了,所以后来发现问题也很多。”
2011年,汪剑超刚刚加入“绿色地球”时,团队只有几个人,日子过得艰难,工资开得很低,“都是靠热情和一些理想化的东西来支撑。”
时间久了开始出现问题。汪剑超说:“工资那么低,还那么累,就很难对他们提出更高的要求做更专业的事情,也难以吸引到专业的人才。”
转变思维,他意识到,虽然是做环保,但作为一个公司还是要回归商业运行的本质,一定要付出好的价钱,才能找到相应的人才。去年6月始,汪剑超带领团队下狠心做了很大调整,有三分之二的人离开,与公司理念一致的人留下来继续做事,“有些人已经同我们一起工作了两三年,跟他们说,没有办法再一起工作,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今年,“绿色地球”在对外合作上拓出一条新路,同优步联手开展“纸造森林·全球大回收”计划,携手京东对快递纸箱再利用,均获得了极高的参与度。
在一次演讲中,汪剑超说,“公益需要一腔热忱,同时也需要企业家精神,当我们把商业思维引入公益领域,我们获得了持续力、复制力和更强的影响力。”
一些媒体在报道中称呼汪剑超为“垃圾小王子”、“超级破烂王”,对于这些称谓,他很开心,“用这样的方式,让大家知道,‘收破烂’还可以这样做。”
2013年起,北京、上海、南京等城市均开始采用与“绿色地球”类似的方式做垃圾分类,汪剑超乐见这一局面,“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的改变,不是少数人做了很多事,而是多数人都做了一点点。”
目前,“绿色地球”已覆盖成都464个社区15万个家庭,不到成都人口的百分之十。汪剑超的计划是,到2025年,“绿色地球”能影响到1000万个家庭。
来源:《中国慈善家》7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