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摇篮到摇篮”（Cradle to Cradle，C2C）理念最早由美国建筑师威廉·麦克唐纳（William McDonough）和德国化学家迈克尔·布朗嘉特（Michael Braungart）在合作出版的《从摇篮到摇篮——循环经济设计之探索》（Cradle to Cradle: Remaking the way we make things）一书中提出。
在C2C理念正式提出之前，麦克唐纳和布朗嘉特认为可持续发展理念是未来工业生产所遵循的基本原则，坚持将其应用于工业生产实践领域，并于1991年联合提出2000年世界博览会可持续设计导则，即“汉诺威原则”（The Hannover Principles），其以“消除废物”为核心，强调“消除废物”不是减少或避免废物的产生，而是通过设计彻底消除废物。他们批判当前的“从摇篮到坟墓”的发展模式，从而最终催生出C2C的可持续发展理念。C2C理念一经提出，引起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与认同。
在《从摇篮到摇篮——循环经济设计之探索》一书中，他们以樱桃树的生长模式为例（樱桃树从环境中汲取养分，使得自己花果累累，同时它撒落在地上的花叶也滋养了周围的事物）描绘了一种非单向的从生长到消亡的线性发展模式（“从摇篮到坟墓”），而是一种“从摇篮到摇篮”的全新的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模式。C2C理念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寻找减少消耗的环保思路，主张的是一种全新的工业革命，该理念认为所有事物均可再生，或作为“生态养分”重新回到水或土壤中；或者被作为“工艺养分”，转化为其他工业生产的有用原料。基于此，建立一种原材料“生产—恢复—再造”的闭合循环代谢过程，从而促成原材料的循环利用以最终实现人类工业的可持续发展。
C2C理念的基本要素
C2C理念是从产品生产初期就考虑到其最终的走向，从生产设计环节就关注每一个所用的材料、资源的全生命周期的管理理念，涉及原材料的选择环节——绿色供应链、生产工序设计环节——绿色生产、产品使用后的回收再利用环节——绿色回收，以及在生产过程中的能源使用效率等诸多要素，做到整个过程全面监管、监控。
绿色供应链
一个绿色可持续产品生产的第一步就是原材料的选择，这就意味着对于供应商的选择，是实现一个企业绿色可持续发展的关键一步。对于供应商，要严格把握其材料的环境友好性、生产标准、各类物质含量清单，并在选用时开展一定的样品检验抽查，做好质量把关，并制定定期审核、定时现场查看、到货检验等一系列完善的体系，做好严格的质量把关。
绿色生产
在具备了绿色健康的原材料后，加工生产环节是第二个挑战。成立一家合格企业，最基本的就是先进行环评报告，规范建设用地以及设备配置方面，严格遵守当地的环境法律法规，避免为当地造成新的环境问题。其次核心是生产工艺的设计，C2C理念便是要求最大化地减少在此环节的资源浪费和环境污染，包括每个材料的循环使用，最大化地遵守“零废物”的设计原则，从产品设计的源头就彻底淘汰那些可能造成生态环境破坏和可能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并将产品报废后的拆解、回收等环节以及生产中使用的风能、电能、水能、碳排放等因素都考虑在内。
绿色回收
绿色回收是C2C理念的重要环节，也是大家最为熟知的，例如循环经济、无废城市的成功实施都离不开系统的回收机制；但是对于大多数生产企业来说，这也是比较难实现的一个环节。因为产品通过销售渠道流入千千万万的消费者手中，如何有效规范消费者的行为，让他们主动回收就变得尤为重要。C2C理念要求企业在产品设计环节就将产品回收再利用考虑在内，如建立回收机制，在卖给销售者的同时提供回收服务，并向销售者提供一定的报酬，用以激励销售者积极参与。同时，绿色回收也是C2C认证等级中的重要考核指标之一，例如基本级认证材料需定义产品为生物循环或工业循环养分；青铜级以上，产品需按所含可回收、已回收、可堆肥及可快速再生的材料比例，计算产品之再利用得分；金级需为产品开发物流和回收系统与制定计划（包括范围和预算）；铂金级需产品之物流和回收系统计划已开始实行，落实产品“从摇篮到摇篮”之循环。
C2C产品认证
为鼓励企业创新设计，并使大众能轻易辨识具备“从摇篮到摇篮”理念的产品，C2C理念倡导人威廉·麦克唐纳和迈克尔·布朗嘉特教授联合成立了MBDC公司（McDonough Braungart Design Chemistry），以颁发C2C产品认证。申请认证者需通过美 国MBDC或德国EPEA（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Encouragement Agency）认证，由美国Cradle to Cradle Products Innovation Institute评估并发证，给予基本级（Basic）、青铜级（Bronze）、银级（Silver）、金级（Gold）及铂金级（Platinum）5个等级的认证。认证标准包括材料的安全性和循环再利用性、能源的使用与碳管理、水资源的管理及企业社会责任5大方面，认证的产品范围包括原材料、工艺过程及产品等。认证采取两年一评估制度，以确保产品符合“从摇篮到摇篮”的严格标准。
C2C理念的实践
“从摇篮到摇篮”城市——芬洛市
芬洛市是荷兰东南部城市，位于林堡省境内马斯河畔，靠近德国边界，人口约10万。芬洛市政府从2008年引入“从摇篮到摇篮”的概念，并尽可能多地将其付诸实践，力争将芬洛市打造成可持续发展的绿色城市。芬洛市积极将C2C理念纳入城市规划和发展中，对于前来投资的企业，要求其必须满足相关环境友好的严格标准。2013年11月14日，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将C2C理念作为经济发展战略的地区，芬洛市政府被授予相关奖项，以表彰其在推广和实践C2C理念方面所做出的突出努力和贡献。其中，芬洛市市政厅办公大楼被作为典型的C2C理念实践的体现。
芬洛市市政厅在设计和建造过程中尽可能多地使用C2C理念，整个建筑被称为具有“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办公楼。在采购阶段，就要求建筑商提供符合C2C认证的建材与家具，并强调通过“绿色拆解”设计建设方案；能源供给从太阳能获取，无须空调制冷制热；利用建筑设计实现大楼空气自动净化；通过雨水收集净化实现大楼生活用水供给。虽然现阶段由于大量使用可回收材料导致成本有所提高，但是从长远看其性价比更高。据称，未来40年内，芬洛市政府将从大楼中获得1700万欧元的投资回报。
另外，芬洛市市政厅还将回收环节充分考虑在内。供应商需要符合Take-back系统要求，确保材料在当成建材使用后能够再度回收进入封闭材料循环。整栋市政厅采用了市政府、建筑商与建材供应商共同的投资模式。不同于传统买家向供应商采购建材的做法，市政府邀请供应商签署了一份40年的契约，其中记载了各项材料的使用年限、剩余价值和回购价格。当2016年建筑物完工时，所有的建材、原料和零件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材料护照（material passport），记录了建材资讯透明度、建材拆解的方法以及如何回收资源，整栋市政厅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原材料数据银行（raw-material databank），40年后拆除时原材料能够继续使用。这正好对应了C2C废物即食物/资源的理念。市政厅自启用后，在2017年先后获得了美国建筑网站Architizer主办的A+Award奖以及世界永续建筑奖（WAN Sustainable Buildings Award ）。
Herman Miller：重新设计产品，让世界更美好
1991年，美国的赫尔曼·米勒（Herman Miller）办公家具公司起草了“为环境设计”（Design for Environment）的设计方针，把设计新产品的评价方式定为“材料化学与原料安全”“可拆解性”“可回收性”和“全生命周期评估”。针对这样的原则，其和MBDC公司合作，在2001年成为世界上第一家在产品开发中完全体现“从摇篮到摇篮”原则的企业。
作为Herman Miller的产品之一，名为Mirra的办公椅很好地诠释了公司的设计理念。其使用的TPU（热塑性聚氨酯弹性体）代替了可能会在加工过程中产生有毒物质的PVC（聚氯乙烯），减少了93%的VOCs（挥发性有机化合物）排放。座椅中96%的材料为可循环利用材料，42%为可循环再生材料，减少了95%的有害废物以及88%的固体废物的产生。同时，其在生产过程中还致力于使用可再生能源，进行水资源管理，减少了77%的水资源使用量。
C2C理念在中国的实践——“好孩子”企业
好孩子国际控股有限公司位于江苏省昆山市，是全球领先的儿童用品公司及中国最大的母婴产品分销和零售平台之一，旗下包括很多国内外的知名品牌，如gb好孩子、CYBEX、Evenflo等。“创新”一直是好孩子公司秉承的发展方向，其长期关注并努力探索可持续发展的产业新方向，所以，当C2C这种有战略性、方向性的循环经济概念在欧洲等西方发达国家刚被提出的时候，好孩子集团（以下简称好孩子）便持续关注并开始推动将C2C理论融入自身发展的过程。
2007年，初步接触C2C理念，企业高层便根据自身儿童用品特点，决定将该理念引入新的商业发展模式并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小组。通过3年的不断探索，2010年，在上海世博会荷兰国家馆“知识公司贵宾周”活动的闭幕颁奖典礼上，好孩子正式启动C2C项目，并将C2C这个环保概念确定为企业产品新的研发方向。随后，好孩子创建了与C2C理念有关的十年规划并开始实施。其荷兰研发中心也开始参与研究并成立专业的团队、投入资金，从产品研发阶段试行。
C2C理念在好孩子的设计原则是在产品质量合格的前提下，实现产品结构简洁且在使用过程中不对人体和自然环境带来危害，在产品结束使用后可以回收再利用。具体来说，可以归纳为四要素：生物循环或工艺循环、材料健康、材料的可循环性及循环材料的使用比率、产品设计易于拆卸。
基于上述C2C设计理念和实践方案，好孩子推出了EQO（Growing Healthy）系列产品，其中包括推车、婴儿床、餐椅和汽车安全座椅。该系列采用易拆解的智慧设计，在保证产品可再生和循环的同时，使产品在使用周期结束后不会对环境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其中有三款（汽车安全座椅、婴儿床和餐椅）成功通过美国加利福尼亚C2C认证中心的检测并获得银级认证证书。好孩子国际控股有限公司因此成为了中国第一家将C2C理念落实到产品制造并被国际标准认可的企业。
C2C理念与中国绿色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高度吻合
长期以来，中国大部分工业企业一直遵循传统高投入、高消耗、高排放、低效益的粗放型经济发展道路，依靠资源的大量消耗来换取经济增长。这种发展方式在一定时期内确实带动了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度的资源开采和废弃物排放对生态系统产生了严重的破坏。在不断的摸索和实践中，中国的生态环境保护管理也由对污染物排放的管控逐步转向以环境质量改善为目标导向的管理模式。
2017年，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关于绿色制造体系建设的通知》，以绿色工厂、绿色产品、绿色园区、绿色供应链为绿色制造体系的主要内容，促进全产业链和产品全生命周期绿色发展。2019年，国务院印发了 《“无废城市”建设试点工作方案》，推行一种先进的城市管理理念，旨在最终实现城市固体废物产生量最小、资源化利用充分、处理安全的终极目标。
在全球资源高度紧张，环境形势高度严峻的背景下，开展绿色生产，实现生态文明建设是解决当前资源与环境矛盾之间的有效途径。C2C理念超越了传统环保“减废”的目标，倡导“零废”结构，希望所有生产制造的产品都可以在地球上循环利用。这些理念与发展模式无不与中国的绿色发展和生态文明理念高度吻合，都是要重新思考、探索和解决好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问题，顺应“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理念。
建议
C2C理念为中国绿色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新的发展思路和模式，对探索中国乃至全球可持续发展都具有重大的借鉴意义。在下一阶段工作中，建议如下：一是将C2C理念纳入现有的生态环境管理理念中，鼓励地方政府考虑源头监管和产品全生命周期管理的新发展模式，制定符合中国国情的生态环境管理政策和法律法规；二是建立C2C信息交流平台，开展C2C理念的知识服务和技术交流培训，为中国企业提供便利，从根本上改变其发展模式；三是开发符合中国的C2C产品认证标准和体系，并通过绿色金融、绿色证券等手段鼓励企业进行认证；四是加强宣传教育，推动绿色消费，提高消费者对C2C认证产品的认知，倒逼企业绿色发展。
以上内容来源：《世界环境》2021年第6期
